念雨凉薄

六月的雨，细碎，稠密。

忽而歇住，忽而又在窗外，沥沥不息。

天空，灰灰的，凉凉的，撑开一派清润。檐前，软软的雨丝飘着，街上，密密的雨脚织着。淡淡的眼神望出去，匆匆的步履跟过去，觉出一点狼藉，还有一点未名的寂寞，茫无所主。

雨驻稍歇的当儿，冒出两三只燕子，落在翠枝上啄羽梳翅，时而互相碰着小脑袋，时而又呆呆地，望天不语。也有机灵的雀儿，扑棱一声从竹枝间窜飞，寻向对面的合欢。它顽劣地把自己藏起，不管那些竹叶上摔下的雨滴。

眼前，横着的，唯有一道醒心的绿。

雨，闲闲的。心，闲闲的。

楼头望的，瓦上响的，苔墙溅的，梦里斜的，都是我一个人的雨。

它慵慵无力，仿佛抬不起人间一片湿光流烟，而我，也抬不起眉间一缕缱绻的愁思。

此刻，若雨为诗，我便是它的诗侣。

要有这么一条长路，悠远而空净，我必会一个人撑伞独行。那里，草色青青，虚烟皑皑，还有一抹淡墨流韵的遥山。只有在此处，我才认得清，那片凄迷的柳杨是何年所栽，何年长成。当年我是如何违背了心愿，踏过三月的风帘翠幕，穿蹬引马，驰路忘返。

要有这样一座亭台，拥红偎碧，我必然寡言长坐。那里，荷色铺水，一望连天，破叶抽茎的菡萏，在迷蒙的雨里欲开半卷。只有在这里，我才拟得出，那个含羞浥泪，团绡破啼的模样。如果世上的誓言，都是为了对抗时光，我情愿能够在眼前的碧水历历还原。当年我一定不再认真的说谎，而会像现在这样，听雨打荷声，微笑无言。

要有这样一面静水，草树萋萋，浮舟独系，我一定冒雨前往。那里，烟满吟蓑，风漾闲钩，我望着涟涟的波影，任凭点点疏雨，碎去朝暮无休的妄念。只有在这里，我才能忘却，浓翠稠红的相思，流石叠巘的爱恨。假使此刻一去，我就能轻松地回望当年的玉带画桥，淡尽浮世沧浪的悲欢，我何必不能狠心抛下这一场令人憔悴的过往，从此解缆摇橹，做个阔水远山下，无忧无情的舟子。

只可叹，放目一望，白浪茫茫，何处风烟遮归人。

怨雨，无改。念雨，凉薄。